把我当替身的夫君不是我的白月光精选章节
一朝家道中落,贪心的叔父拿着我与侯府世子的婚约上门撒泼打滚。
侯府却不想认下这门亲事。
两方僵持不下之际,世子爷看到了我的脸。
从此上京多了一个飞上枝头的世子妃。
世子不知,我已挂心他五年之久。我以为我如愿以偿。
却听得他与友人语带嫌弃地谈起我:「她跟婉婉根本没法比。」
盛婉,圣人唯一的女儿。
原来与她有三分相似,已是我最大的福气。
正当我黯然神伤之际,却意外得知:
搞错了!世子不是我心悦已久的白月光!
我毫无留恋地卷铺盖走人。
世子却挡住我的去路,红着眼让我别丢下他!
01
我给闻钰送去的汤他又是一口没喝。
叹了口气,我把碗收回。
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。
成婚之后闻钰对我总是爱答不理,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。
对我的频频示好也有些冷淡。
譬如我亲手炖的汤,给他送去却鲜少见他会喝。
但闻钰偶尔又很温柔。
有时候就静静盯着我不说话,眼里尽是柔情。
不过可能只是性格使然。
我安慰自己。
我从不怀疑闻钰的真心。
毕竟这门亲事还是他当初点头首肯的。
祖辈经商多年积攒下不菲财富,到我这一辈却顷刻间分崩离析。
我无处可去,只得投靠亲缘较为相近的叔父。
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。
但我一向习惯忍让。
叔父偶然得知我与安宁侯府世子曾有过婚约,趁我不在翻出一纸婚书。
家道中落后我心知闻钰和我已经是天堑之别,不再奢望。
却不曾想叔父竟然直接拉着我找上侯府,妄想攀上侯府的高枝。
侯爷明确不想让世子迎我进门。
谁料叔父在府中众目睽睽下直接撒泼打滚,斥责侯爷不信守承诺。
侯爷宁愿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也不愿退让一步。
我实在受不了指指点点,想拉着叔父离开。
闻钰却姗姗来迟。
天人之姿仿若有光照在身上。
不过也许是跟他许久未见,眉眼间有些陌生。
他与我对视,许久不言,突然开口与侯爷说愿择日与我完婚。
我被这意外之喜冲昏了头脑。
意识回神。
我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走出书房。
闻钰偏爱在晚上看书,我不好打扰。
出了房门却看到闻钰的表哥温时郁拿着几本书走来。
温时郁年纪稍长几岁,身姿挺拔如竹,与人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笑。
「我挑了几本书拿来给阿钰,他之前说想看,也就顺便也选些几本话本和游记给弟妹解闷。」
难为他有心。
我入侯府半年,跟透明人差不多。
当初叔父大闹侯府,这半年来还时常自作主张上门,跟侯爷讨要些好处。
他觉得是他帮我当上的世子妃,我理应孝敬他。
我多次劝解无果。
慢慢地府上的人看我就多了些鄙夷。
加上我身家单薄没有依仗,闻钰又对我忽冷忽热。
他们对我就更不上心了。
我不用人伺候倒也自得其乐。
只是闻钰也不能时刻陪我,我便有些形单影只。
我真心谢过温时郁。
却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大扰了闻钰。
他从书房走了出来。
月光照得他面容清隽,颇有玉质金相。
目光上移,看到他斜睨过来的眼神。
我立马走到他身边,向他展示拿着的几本书。
他没吭声,扭头进了房门,却没把门关上。
我点头与温时郁辞别,也跟着进去。
02
汤碗被重新放回桌面。
我用哀求的眼神示意闻钰喝下。
他脸色不好,盯着我默不作声。
半晌,我心里有些忐忑。
他还是接过一饮而尽。
我有些高兴。
每每我凑到他眼前,他看着我的时候,就会变得很好说话。
我就知道,他心里有我!
眼看他要继续看书,我比他还忙碌。
担心他看坏眼睛,我又多点了几盏灯。
天开始转冷,我又温好手炉和热茶。
以便他做摘要,我就在旁边静静地磨墨。
我默不作声地做好这些,他却头也没抬起来看过。
我便一边磨墨一边光明正大地盯他出神。
他眼眉低垂坐着看书,但是半天也不翻一页。
我凑过去想看看闻钰看的是什么书。
他皱着眉挪开。
「你看得懂?」
我顿时呆愣住。
我年纪尚小的时候跟着外祖在苏淮,也是上过几年学堂的。
十三岁投奔到了上京叔父家。
自此就只是捡些堂亲们看过的书,再也没有上过学堂。
有些知识虽艰难晦涩,也不至于完全看不懂。
但被闻钰这么一说,我也不禁有些脸热。
整个上京皆知,安宁侯府世子文武双全,七岁能作诗。
我看过的书与他相比不足十之一二。
见我无言以对,闻钰冷哼一声。
「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学飞。」
他站起身在身后的书架随手拿了几本书扔给我。
「先把这些吃透了再说吧。字写得如何?」
我看了看桌面上闻钰的手稿。
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。
闻钰抽了抽嘴角。
「字也练练吧。我可不想带你出去的时候,整个上京都在暗暗想,为什么我们能站到一起。」
我擦擦额上不存在的汗。
有些后悔今天来送汤了。
不过闻钰此人面冷心热,我知道他的本意是想让我提升自己。
多学些知识总没有坏处。
我翻了几天书之后就暂且搁置了。
因为我邀约了闻钰中秋当日一起赏月。
中秋有阖家团圆之意。
外祖在时,会教我做灯笼,我就偷偷饮外祖的桂花酒。
在叔父家过中秋,却没有团圆温馨的感觉。
我像个无法融入的外人。
但是今年不一样了。
我和闻钰一起,也就是一家人了。
闻钰对我的邀约无可无不可。
我满怀期待。
却在十四这天,闻钰接到同窗好友、尚书之子陈言的请帖。
邀闻钰与我中秋当晚一同到尚书府参加诗会。
说起来,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闻钰的好友们。
闻钰决意携我一同前往,我还是很开心的。
只是与他单独赏月的计划就此泡汤了。
十四当晚闻钰还是在书房内看书。
我把他拉到后院。
不用看都知道,因着我的打扰,他脸色并不好。
闻钰皱着眉甩开手。
但还好没有说出什么责备的话。
还未全圆的月色清辉洒在他身上,时间好像都静止了。
真想和他永远这么相伴下去。
03
我将缝制了几天的天青色色绣囊挂在他腰间。
我书虽读得不够多,但女红做得还可以。
叔父家的孩子多,都爱摸爬滚打的,衣服磨破都是我缝缝补补。
闻钰用手臂挡过,自己拿起绣囊挂好了。
看他的表情也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。
我又拿出一张裱好的纸,写着「愿得一心人,白首不相离」。
愿我与闻钰两厢厮守,长长久久。
红纸在闻钰眼前晃晃,我分别在上头用细线与一块红布打了个结,抛到后院栽种的桃树树枝上。
「每逢中秋,将内心的祝愿用红纸写下,系在桃树上,等到来年,春天新芽萌发桃花盛开,所想所愿也会实现的。」
这是外祖故里的习俗。
「虽然今天还没到十五,但只求个意头,想来也没差。」
说罢我对闻钰笑笑。
他失神地看着我,脸色缓和了许多。
闻钰转头回了书房,很快又回来。
手里拿了一张写好的红纸。
我想凑过去看看他写的是什么。
他却侧过身不让看。
「以后你就知道了。」
我撇撇嘴,分明是搪塞我的话。
闻钰看着红纸的神情很是认真温柔。
我心头一热,便不打算与他计较了。
罢了,总归都是闻钰的愿望,我知不知道也没有区别。
只希望闻钰都能如愿。
诗会当日我很是紧张。
为了看上去与闻钰相衬,我特意穿得鲜艳些,头上也装满点缀。
闻钰看起来却不知为何有些不满意。
但也没说什么,只是皱着眉头走在前面。
我不明所以。
还未入府就听得几位男子一边谈笑一边迎面走来。
他们一见到闻钰就吵闹起来。
「世子妃在哪?」
「闻钰藏着掖着大半年,可算舍得带出来了啊。」
我从后面跟上,欲与他们打个照面。
谁知他们看清我的样貌后却齐齐噤声。
看到我的着装更是面面相觑。
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。
我自认五官相貌端正,何况与他们也是初次见面,何以如此反应?
还是闻钰出了声:「先进去吧。」
却是并不打算将我介绍给他的好友。
倒是为首的男子回过神来,自我介绍道:「我是陈言,闻钰的同窗。」
原来他就是尚书之子陈言。
刚才的噤声我并不很放在心上。
但闻钰领着我走到席间,已经坐定的男男女女们见我们进来,竟是也个个讶然。
准确来说,是盯着我的脸惊讶。
我无措地攥了攥衣摆,拉着闻钰在角落坐下。
「他们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?」
原本想往前走的闻钰被我拉到后排,神色不悦。
目光却不落在我身上,而是像在找谁。
「许是你今日穿得太过招摇。」
原来如此。
是了,我看其余人都穿着素雅,我的确格格不入。
我只想着不要看起来灰扑扑的配不上闻钰,却欠了这层考虑。
前排有个男子大声与闻钰打趣。
「闻钰怎么坐到后面去了,还真是稀奇啊哈哈哈。」
原来闻钰以往都是坐前排的。
他撇我一眼,独自起身往前走去了。
我想喊他却没好意思。
只得硬着头皮跟上。
04
很快我就知道为什么闻钰都是坐前排了。
文人雅士的诗会也会小酌几杯行些酒令。
我很是积极参与,也琢磨得出诗会的趣味了。
突然席间有人提议开始每人赋诗一首。
上头的陈言大方举手,思索一番道出两句,韵脚齐整,确实才情斐然。
下一位就是闻钰。
闻钰思索几瞬,语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。
众人纷纷抚掌和交头讨论。
我无心赞扬。
因为下一个就是我啊!
抚掌过后众人便等我赋诗。
我向闻钰投去求助的眼神。
有两位珠玉在前,我即时所做的诗恐怕会让闻钰抬不起头。
针落可闻。
闻钰怒我不争,正想开口。
外间传来一女子的声音。
「有诗会怎可不叫我。」
随声而至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佳人,身后还跟着随侍若干。
席间所有人齐齐起身,我也忙不迭站起。
「公主。」
「来到这里就没有什么公主不公主的,都坐吧。」
佳人笑意盈盈,坐到了左上位。
竟是圣人唯一的女儿。
我从未见过她,也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些人见到我都面带惊异了。
实在是,我与这公主竟有三四分相似。
只是公主更为大气婉约,长相也更艳丽。
珠光宝翠,衣着典雅不失华贵。
我精心挑选的着装在这席间更显怪异非常。
关于这位盛婉公主,我偶有听侯府的人提起过。
据说明年就会与西北边境的部族和亲,很是可惜。
上位正对诗谈笑风生的公主,不知心情如何。
我扯了扯心不在焉的闻钰,说要出去透透气。
漫无目的地在宴客厅周围转悠了小半刻,竟是找不到回席的路了!
这尚书府还真是大得很。
「别开玩笑了。」
是闻钰的声音。
我大喜过望,循声望去。
远远看到他和陈言站在一棵树后。
我蹑手蹑脚向前去,却听得闻钰继续说。
「那个婚约是娘胎里长辈许下的,何况她现在于我仕途无半点助益。」
我呆愣在原地。
闻钰说的是......我?
「要不是看她与婉婉长得有些相似,就她那个贪得无厌的叔父安宁侯府根本不放在眼里。」
我脑内如遭雷击。
我第一次听到闻钰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。
但是一字一句都像一根冻过的针扎在我的心上。
原来他从来就看不起我。
长辈立下的婚约,家道中落的我,撒泼打滚的叔父,根本不入他的眼。
但是......
我与婉婉长得相似?
婉婉说的难道是......
「别说了,公主来年可是要和亲的。」
陈言把手搭在闻钰肩上轻拍两下。
还真是盛婉公主。
我如坠冰窖。
闻钰心悦的另有其人,我只是一个跳梁小丑沾了几分光。
难怪他对我常忽冷忽热。
对待赝品是不需要像正品一样小心翼翼的。
闻钰苦笑道:「是不必再说了。婉婉从来没有过和我一样的心思。」
我也从未听过闻钰露出如此酸涩的语气,拧得我的心都皱巴。
原来爱而不得的不止我一个人。
高傲如闻钰,也有不被选择的时候。
我快意地咧嘴,却摸得脸上满手泪。
05
我突然想起什么。
没有再回到宴客厅,而是独自走回了侯府。
一路快跑到后院,取来一根长竿。
将昨日闻钰挂着系上去的红纸勾了下来。
展开,上书:愿婉婉往后平安喜乐。
我静静地站了半刻,没有再流泪。
闻钰急匆匆地赶来。
「怎么不说一声再走?知道我、我们找你找得有多着急吗!」
他衣衫微乱,微凉的夜里额上竟也出了一层细汗。
我把红纸递给他。
他看着纸脸色微变。
「我刚刚无意听到你和陈言的对话了。」
闻钰猛地看向我,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慌。
今夜我见了许多以往见不到的闻钰,但已无心欣赏。
「还真是多得我与盛婉公主长得有那么一点相似,不然我如何也是攀不上你这根高枝的。」
闻钰叹了口气。
「我刚刚与陈言是胡说的,你别往心里去。」
「我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们长得像才......但是我发誓,往后只有你了......」
他试探地拉过我的手,我狠狠甩开。
「你把我当什么了?你这样既不尊重我,也不尊重盛婉公主。」
我第一次反驳他,他也有些惊异,只得继续哄道:
「我幼时是皇子伴读,时常进宫,所以认识了公主,但是她没有那个意思,我们就无疾而终了。」
「你说在红纸上可以写下心愿,公主来年和亲,前路未知,我只是出于对老朋友的祈愿写下的这句话。」
闻钰走上前来,很别扭地抱住我。
「答应我,别再因为此事发脾气了好吗?」
是吗?
闻钰已经彻底放下了吗?
为什么红纸上写的是「婉婉」这样亲昵的称呼?
为什么刚刚与陈言谈论起我时的嫌弃不似作伪?
但是又能如何呢?
闻钰是我放在心上五年多的月光,只要我轻轻揭过,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。
至少做一对表面上琴瑟和鸣的夫妻。
我轻轻回抱他。
闻钰很开心地笑了。
像一个石头被投入湖中,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
我近日来总是梦见五年前初见闻钰的场景。
十二岁多的时候,外祖身体状况急转直下,没熬过半年还是走了。
我无依无靠之际不得已到上京投奔叔父。
到上京一路跋涉千里,我涉世未深,还未出苏淮就被一同前去的随从抢走了身上的家当,还想将我卖给人牙子。
是闻钰与友人在游学时途径,救我于水火。
他如谪仙般从天而降,身姿挺拔如竹。
不仅把我救出,还慷慨解囊,给当时已身无分文的我一些钱财,足够我平安到上京。
我当时对生人有了戒备,没能好好和闻钰说上几句话。
只从递过来的绣金丝靛蓝色钱袋子中抽出几张银钱。
眼神躲躲闪闪地道了谢,便与他告别。
如此过了几十日我终于来到上京。
虽然叔父家对我不甚热切,但好歹有瓦遮头。
闻钰离去时我听得他与友人交谈。
叫他「闻钰」,还说「回到上京后......」
所以救我的人同在上京,我想好好谢谢他。
初时还兴致勃勃到处打听,上京有没有一个叫闻钰的人。
后来打听到了。
原来是安宁侯府的世子。
还曾经与我有过婚约。
所有心思一下子全歇了。
现在的我哪里还高攀得起闻钰。
他也不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感谢。
听闻世子在酒楼吟诗作对,我充耳不闻。
听闻世子生辰大摆筵席,我不甚在意。
如此有意躲避,竟是真的在上京一次也没见到过闻钰。
直到那天,叔父把我们的婚书翻了出来......
06
这几天我找闻钰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。
不过好在闲下来,有了时间看书学些知识。
很快就把闻钰给我的书看完了。
我到他书房翻找想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。
闻钰会将书整理得很规整。
看过和没看过的会分开放。
之前表哥温时郁拿来的几本也被放在没看的那一堆里。
我想起来里面有本游记,也有些兴趣。
抽出来随意翻了两翻。
却感觉书页中夹着薄薄的什么东西。
我手指一翻。
赫然映入眼帘的一个已被厚厚书页压薄压扁的小布袋。
靛蓝色。上绣细致金线。
「轰隆」一声在我脑中大响。
这个小布袋赫然是当年闻钰拿出来递给我解了我燃眉之急的那个。
几年过去,当时的闻钰的脸在我印象中已然不清晰。
但这个一针一线手工所制的钱袋子我却是记忆犹新。
可是这书......
闻钰没看过啊。
我攥紧了钱袋子,扭头冲出房间。
正撞上踏门而入的闻钰。
我定定看着他。
「你去过苏淮吗?」
「什么?」
我深吸一口气,重复道:
「五年多前,你去过苏淮吗?」
他讷讷地摇头,不知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。
闻钰还是如往常般的儒雅清俊,但我竟觉得陌生。
我绕过他继续往前走。
闻钰不是那人。
我认错了。
可是为什么?
我确切听到,那人就是上京来的闻钰。
投奔叔父后,我还特意去打听。
确认上京只有一个叫闻钰的人。
结果一切都是阴差阳错。
这书是表哥温时郁拿来的。
我找到温时郁的时候他在对账。
见我急匆匆进来,他连忙站起来。
「表哥,我从你的游记中找到这个东西。」
他又惊又喜地接过去。
「还以为弄丢了!这是母亲去世前亲手缝制,前段时间一直找不着,原来是夹在书里了。」
「表哥少时可曾去过苏淮?」
我试探道。
「年少时我偏爱与友人游山玩水,苏淮也是曾去过两三次的。」
竟然真的是他。
我连忙与他说起往事,并将疑惑向他表明。
「那孩子是你?」他居然都记得。
「闻钰出生前, 我的名字是温郁。侯爷找算命先生给他起的名字,我就只好改名了。不过相熟的好友都知道,也会叫我温郁。」
所以,五年前那人从来都不是闻钰,而是温时郁。
如今已真相大白,我却只余怅然。
我是为了五年前的「闻钰」才来到上京的。
虽感念温时郁的相助,但我很清楚我们对彼此都没有多余的感情。
那闻钰呢?
我今后又该如何和他相处呢?
我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,竟偶遇了盛婉公主。
她在珍宝阁挑选头面。
她也认出了我,很是热情。
「我认得你,你是闻钰的世子妃。快过来帮我一起挑一下。」
我对这位明媚的公主没有怨怼。
「公主挑这些首饰是要送人吗?」
「不是呀,我多买点,来年远嫁之后,在西北的部族里应该没有这些好看的花样了。」
我愣了愣,看来公主和亲是板上钉钉了。
但是从她脸上看不出来一丝不情愿。
我没忍住问出了声。
公主放下首饰,想了想。
「我从很久之前就接受这个事实了。宫里的人个个有钱有权,但是吃穿用度哪点不是受用于百姓,如果和亲可以避免战事,那就是我这个公主的责任,是一定要去做的。哪怕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儿。」
我被公主的所想所说震惊地说不出话。
我朝有这样一位公主是一大幸事。
当时和闻钰大吵一架,我还想过,公主知道闻钰的心思吗?
不过现在不必再猜不必再问了。
公主并不是耽于儿女情长的人,知不知道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07
看出我的闷闷不乐,公主还宽慰道:
「所以自由是最珍贵也是最容易流走的东西,如果你现在拥有,就不要辜负它,遵循你的内心,想做什么就去做吧。」
是啊。
像温时郁,像盛婉公主,要平静地接受失去自由这件事,令人惋惜。
我还要花费光阴在纠结上吗?
我明明不缺重头再来的勇气。
回到府中,闻钰像是等了很久。
「你去哪......」
「我们和离吧闻钰。」
说出来了。
整个人轻飘飘的,我这几日没有这么松快过。
「你说什么?别耍性子。」
闻钰不可置信。
他可能觉得和离这种话不可能会从我一个想攀高枝的人嘴里说出来。
「我是认真的。」
闻钰紧紧拽着我的手腕,目眦欲裂。
我知道他听清楚了,不打算重复。
「是不是还是对上次我和陈言说的话无法介怀?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」
「那天我是真心想带你去见我的好友,让他们认识你。」
「但是他们老是提起盛婉,拿你们比较。我、我不想过多解释才那样说的。」
「其实成婚之后我就觉得你们不像了。」
「你信我。」
「你和离的话叔父不会同意的,整个上京的人都会指指点点。」
失态的、语无伦次的、神色紧张的闻钰。
「我都不在乎了。」
我抽回被他攥痛的手。
「我要回苏淮。」
「到底为什么?明明......明明你答应已经翻篇了的。我道歉行吗?我不该对陈言说那些话,我也不会再提起盛婉和她见面了,行吗?」
我摇头道:「跟这些都没关系,是我自己的问题,是我搞错了。」
他眼尾泛红,看向我的眼神满是疑虑。
我挠挠头,觉得直说也无妨。
「我认错人了。我年幼在苏淮的时候受过一个人相助,听说他是上京的,所以我才来上京想找到他。」
「总之发生了一些事,你们长得也挺像的,我还以为那人是你。」
「你不是说你没去过苏淮吗?我这才知道,我搞错了。」
「既然你不是他,那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。真的抱歉。」
我一句句说完后,才发现闻钰攥着拳头浑身发抖。
「那那个人是谁,他在哪?」闻钰赤红着眼,死死盯着我。
我并不打算和他解释前因后果,一句「认错」足够概括这令人哭笑不得的乌龙。
「我找了他很久都找不到,可能已经不在上京了。」
「所以你想回苏淮找他?」
我语焉不详。
闻钰却当我是默认,冷笑一声。
「我说你怎么一直贴着我赶也赶不走,原来......」
「就算换一个人对你来说也没区别是吗?打算怎么报恩?也玩以身相许这套?也黏着人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?」
我皱紧眉头看他。
我不爱听这话,闻钰的语气也满是恶意。
「好!你走。安宁侯府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。你今天迈出这个门,以后就算求我,也别想再回来。」
我长出一口气。
能走就好。
我还是朝他道谢。
毕竟这半年多以来侯府也供我吃穿,我对他也有过真感情。
好聚好散还能留些体面。
我转身回房收拾包袱,没再理会他在院子里静静站了多久。
08
回到苏淮后我独自开了一家小店。
日子平静如流水般过了半年多。
温时郁还来过一次苏淮谈生意。
我约着与他见了一面,在苏淮的长街一起走着。
他很是感慨。
一别六年,他真的再来了苏淮。
而我看着身侧的他,再想起六年前与他相见和送别的场景,已恍若隔世。
过去我是真的放下了。
「对了。闻钰他......他近来还好,你不必挂心。」
温时郁小心翼翼地提起那个名字。
我有些好笑。
「是吗,那就好。我没有......」挂心。
「只是你走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,几十天了都没有出过侯府,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。」
我竖起耳朵,示意他接着说。
「还是这两个月圣人那边要有大动作,他才跟着侯爷每日去校场练兵。」
什么?要打起来了?
「公主不是即将要和亲吗?怎么会打起来。」
温时郁摇头。
「和亲取消了。西北部意不诚,按圣人的意思是,永绝后患。」
我心里五味杂陈。
如果可以我当然不想开战,但是盛婉公主能因此逃脱和亲的命运也未尝不可。
外祖家在我去上京前就已经变卖。
如今租借在小店附近,地方虽小但不影响生活。
我没有久留温时郁。
如今天越来越冷,我回屋赶紧烧起了炭。
暖和。
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,我心一紧。
响起了男人低沉的声音:「是我。」
闻钰。
许久未见连嗓音在我的记忆里都模糊了。
他怎么会来?
门外的风雪带着寒意一起吹进来,很快又被挡在外边。
闻钰是比记忆中清减了不少。
要说这大半年一次都没有想起过他也是扯谎了。
他环顾一周,径直坐下。
「他呢?」
谁?
「你千辛万苦要找的那人,怎么,还没找到?」
闻钰嗤笑道:「要不要我侯府出力帮你也找找?」
「要的,麻烦了。」
沉默。
闻钰的脸比外面刮的风还冷。
我是故意噎他的。
哪有人半年多未见一上来就找茬的。
我习惯了。
「说吧,来做什么?」
「来看看你离开侯府之后过得怎么样,」他打量我一眼:「看来一般。」
「不过好歹夫妻一场,你要是乖乖收拾包袱,跟我回去,我未必不能当做既往不咎。」
他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。
「你不用试探我了,我没后悔,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还是会走的。」
我可没忘记,当时他可是说了,就算求他也别想再回侯府。
我已经贴着他做了半年多的贱骨头,不想再往上凑了。
他紧紧拳头,忍耐道:
「就当没发生过那些事,你跟我回上京吧。如今不太平,你一个人在苏淮我放心不下。」
说罢看梁顶看地面就是不看我。
我抽抽嘴角。
「我这小半辈子一直漂泊来去,现在在苏淮扎根,我过得很舒心。如果真的打起来,我会想办法去别的地方,但是上京,我不会再去了。」
我还是坚持。
闻钰走了。
屋里的炭盆还在烧,我却觉得没有方才暖和了。
09
我在年底去了一趟佛寺,求来平安符一枚。
大抵是因为不太太平,只是求个心安。
年底的苏淮也冷清了不少,显得有些萧条。
但是我知道,是因为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。
只有我独自在准备一个人的年夜饭。
没留神多做了一些。
刚吃两口门就被敲响。
我心一跳,慢慢挪去开门。
果不其然。
闻钰带着寒气挤了进门。
很是自来熟地在饭桌前坐下了。
我只得给他多拿了一副碗筷。
想着吃完赶紧把他打发走。
「大年夜就吃这么点呢。」
以前怎么没发现闻钰这么挑剔。
「那你干嘛大老远又从上京跑来跟我抢饭吃?怎么,侯府不要你了?」
我毫不客气地回怼回去。
闻钰撇撇嘴,默默吃饭。
「真不回上京了?」他问。
「嗯。」我梗着脖子不去看他。
「也行。我来是想和你说一声,开春之后圣人就要我们起兵去征战西北部了。」
我夹菜的手顿了顿。
「你......要是想留在苏淮继续找那个人,就留吧,但是注意安全。有什么不对劲我会先给你写信的。」
「但是,如果、如果我回来之后,你还没找到那个人,就再考虑考虑吧。」
「考虑什么?」
「考虑和我回上京,或者,同意我到苏淮来,都行。」
我抹抹脸。
「腿长在你身上,你想来又没人拦你。」
闻钰笑了笑。
他没有久留,吃过饭就要连夜回上京了。
我叫住他。
把前几天求来的平安符扔给他。
「我留着也没用,你拿着吧。」
他紧紧攥着,静静盯着我不说话,眼里是我熟悉的柔情。
「我可什么都没有答应......」
闻钰一个箭步上来拥住我,我有些喘不上气。
「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吧,你不要去找那个人了,行吗?就等我回来,好不好?如果等不到,就算了。」
我拍拍他。
「这个问题的答案,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。」
如果万幸闻钰能平安归来,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。
至于后面如何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我送走闻钰,心无旁骛地继续经营着我的小店。
我虽不太关注,但闻钰总有事没事寄来信。
有的长篇大论,有的只有几句话。
我偶尔会回信,但回得不多。
有次问起盛婉公主才知道,她与其他皇子一同到西北部后方坐镇指挥了。
我心下宽慰。
这是她想做的就好。
又是一年的春去冬来。
从大街小巷的百姓口中得知,我朝的军队已然凯旋。
腊月应该可以赶回。
可是我等到街道两旁有的店铺都关上准备过年了,也不见闻钰来找我。
我寄出的信也没有回复。
我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。
终于在大年三十当晚赶到上京侯府。
侯府张灯结彩,一片喜乐融融。
温时郁见到我急匆匆闯进来,了然地笑笑。
往后院指了指。
看起来闻钰没死在西北。
我怒气冲冲跑到后院。
见那人形单影只对月独酌。
不,对后院那棵桃树独酌。
上面只剩两块红布拴着的红纸了。
听到我的脚步,闻钰连忙侧过身背对我。
嗯?有古怪。
我一个蛮力给他掰过来。
闻钰的额角到颧骨横亘着一条狰狞的疤。
我舒一口气。
没缺胳膊少腿就行。
见我没说话,闻钰泫然欲泣。
「我知道不好看了,所以没去找你,你见也见到了,失望了是吗?」
「我现在跟你要找的那个人更不像了,你可以走了,我不会多说什么。」
我扭头就走。
闻钰连忙拉住我的手腕。
「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多待一刻钟?我告诉你,我有你要找的那人的下落了。」
嗯?
「他已经成亲,生儿育女,孩子的孩子都有了,儿孙满堂,你死心吧。」
不是。
闻钰之前也不爱扯谎啊。
我没忍住笑出声。
他又惊又疑地看我。
「那好吧,既然他这么美满幸福,我也不去打扰人家了。」
我还是不和闻钰坦白吧。
免得他没战死,反而羞愤欲死。
闻钰咧了咧嘴,脸上的疤皱巴起来。
看起来还在愈合中。
见我盯着这道疤,他又收起了笑,整个人低沉起来。
「我不是要走,我大老远从苏淮过来,年夜饭怎么不请我吃?」
闻钰猛地看我。
我心情大好。
来年这颗桃花树应该长得很好。我猜。
更新时间:2025-01-12 20:57:44